全剧终

纯沈夜X2.0

旧文占tag

1
谢衣有的时候会想起他的师尊。
师尊总是伴随着故乡一起出现在他的记忆里，亦或者是故乡伴随着师尊。
它们是密不可分的，就好像这记忆是谢衣的一部分，亦是密不可分的。

2
他很少做梦，从无忧虑，日子恬静，就好像静水湖水，静谧非常。
这生活似乎有些寡淡无味，然而对谢衣而言，却是再珍惜不过。
时光皆是珍宝。

3
做起偃甲的时候偶尔谢衣会笑出来。
这时候便是他想起师尊了。他那几乎无所不能的师尊似乎偏偏对偃甲束手无策，以至于谢衣记忆中寥寥可数的师尊摆弄偃甲的画面皆是对方狼狈的样子。
笨拙的能让人笑出声来。
然后谢衣便将工具收起，坐在椅子上发起呆来。

4
他已经不年轻。
当然也并不老。烈山部人寿数长久，谢衣思索了许久之后这样认为。
十岁和二十几岁的差距非同一般。
然而五十岁和六七十岁的差距就不过尔尔了。
时间是很厉害的东西。
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去同师尊比一比。

5
窗户外有一轮月亮。
谢衣知道还有另一个，不过阔别良久，竟然连方向也找不到了。
人间繁花异景，春夏秋冬，可谓得天独厚，叫人欣羡。
谢衣养了一只猫。
猫是不怎么搭理他的，大约作为一个饲主，却连饲养的责任都不能尽到，也就不值得高贵的猫尊敬。
猫会自己在静水湖里捞鱼。
谢衣只负责在它落水的时候救它起来。

6
就好像他尚且年幼的时候，他的师尊也不怎么管束他，只是偶尔会出个面，十有八九是把他从树上，屋顶上揪下来。
他的辫子被拽着，跟在师尊后面喊疼。
师尊是不会搭理他的。

7
有友人来陪过他些许时日。
然后转着圈告诉他，你的日子当真无趣。
他倒是一点都不觉得。
他视偃术极为珍重，祈盼有朝一日偃术能造福众人，如今能如此尽兴，已然是乐事。
他这一生，少时天真，年轻时疲于奔命，只到了现今，才有几分闲暇来。

8
猫死了。
这是自然，猫的寿命不过十数年。
死去的猫身体僵直，碰起来硬邦邦的，只因是冬日，因此还不曾发臭。
谢衣找到的时候它已经死去多时，在静水湖边的码头口旁，也不知是渡水出去的还是如何。
穷其一生，终于学会了游泳。

9
谢衣找了个竹篮，将猫的尸首放进去，然后把它挂到了湖边的树上。
他从别处学来的这个风俗，猫是不能埋进土里的。
听说这种小东西有九条命，挂在树上，待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便能够重新活过来。
那些天，谢衣老是觉得耳边有猫叫。

10
谢衣并未再去掀开竹篮的包裹。
若传说是真当然高兴，可依然死去不免叫人伤怀。
不如他怀着未知的希望，偶尔思念一番好了。

11
然后谢衣决定去纪山。
他的住处并不少，静水湖是之一，纪山是之二。
他在纪山酿了不少酒，当初便是为了免得自己嘴馋，才搬去静水湖。
如今该是回去享受的时节了。

12
地窖里已然铺满了酒香。
他于厨艺一道始终无法进展，对酿酒却颇有些天分，谢衣拍开酒坛的封泥，将其归根结底于故乡的缘故。
他的故乡不必吃喝，自然也没有厨房灶台的典故，然而好酒确实自古流传，人人皆喜的。
酒能御寒，便是谢衣年幼时，也被师尊喂过好几大口。

13
他忆起的师尊酿的酒极为霸道浓烈，能呛住人的口鼻，一口喝下之后在胸口处翻腾，搅的人心肺炽热。
谢衣将酒盅倒满，歪在躺椅上。
他对人间冷热并没有多深切的感受，大约在故乡受寒多年，以至于早已对外界不敏感了。
冬日里纪山覆满白雪，听不见虫鸣鸟叫，寂静的像是没有活物一般。

14
他酿的酒自然比不上师尊所酿的劲道，不知道是否是春日里入窖的缘故，如今品来居然还有几分春味。
好似冬雪里偎着炉火，从被糊上了霜露的窗户向外看去，就能见到桃花开了。

15
夜里有故人入梦。

16
谢衣看着手心发呆。
那里有一枚纹章，端正平整，这么些年他每日里伐木磨刀，也不曾让这纹章有丝毫褪色。
像是印刻在灵魂里一般。
大约他天生就是为偃术而生的吧，谢衣想，从椅子上爬起来。
若不是午夜梦醒，他恐怕要在这里睡上一宿。
不过他也不必担心会得风寒。
他是不会生病的。

17
纪山山涧有溪流，不过一尺来宽，却奔流不息热闹的很，连严冬也冻不住它。
谢衣去打水醒酒，小溪里映照出他的模样，因为水光粼粼并不大清楚，却也尽够了。
今晚的月光十分明亮。
在谢衣的倒影边不过几寸的距离，便是圆月，也随着溪水起起伏伏。
他心里一动，伸手去捞，然而触手即碎，如何也不可得。
好似他惊醒的梦里一般。

18
溪水吻起来也是冷的。

19
谢衣偶尔会去街市。
他避世良久，去街市却也并无不适，只因人间热闹，却似乎并不曾有多少变化。
街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他立于其中，不在意自己从何处来，也不曾想过要往何处去。
故乡每每缠绕于他的心头，却也随着时日日渐久远了。


20
偶尔谢衣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大约一觉睡醒，便能看到师尊伏在床边，他大概又出了什么事故，害师尊劳心劳力。
不过他又会立刻否认这想法。
他走过的路，认识的人，做过的偃甲，喝过的酒。
无一不是真实。
连养过的猫，也许都还在某一处好好的活着。
活着总是好事。

21
他这百年，也不算无所作为，日升月落，欢喜愁苦，皆是人生滋味。
更不提如今尚有徒儿。
想来师尊当初收他为徒，大约也是如此这般，只觉得毕生所学终有托付。
他想了百年，忆了百年，明知所思所想皆是虚妄，却也不曾悔改。
如今所思所想正在眼前，与记忆里也无不同。
叫人高兴。

22
而他将会死去。
亦不可悲。

完